李 貧
“一口道盡千古事，雙手搖動百萬兵。”
七個步履蹣跚的耄耋白叟，時走時停，氣喘吁吁地行進在高低的鄉下小路上。他們中年歲最大的90歲，最小的76歲。走在前面用六根五尺長的油亮斑竹，挑著一個兩尺見方包袱的趙永森白叟，年歲最小，他是這個皮影班的班頭。
望著這群風燭殘年，疲憊不堪的老演員的身影，我不知道，皮影這門國際上最陳舊的民間戲曲藝術，伴隨著他們閃爍著太陽余暉般的生命，還能堅持行走多遠……
往事
相傳皮影始于西漢武帝年間，帝妃李氏病故，武帝懷念，術士齊翁在宮中設帳，點紅燭，帝坐其間，瞬間，見李夫人翩翩而來，安慰了武帝懷念之情。這以后，宮妃用紙為影，逗太子游玩取樂，民間效法撒播，逐步形成了皮影戲。
皮影又名燈影，昌盛于宋朝，元代開端沿南北絲綢之路，撒播南亞和歐洲一些國家。明清之后，皮影戲曲日趨豐厚，雕工技能愈加精密，并將紙皮改為牛皮或羊皮。至清末，皮影戲盛行全國。清道光年間，川北皮影已到達鼎盛時期。川北皮影扮演藝術獨具魅力，是川北皮影演員在生生世世的藝術實踐中，仔細研討，不斷創新發展起來的。
張藝謀拍了部叫《活著》的電影，講的就是皮影演員班子的故事。
趙氏皮影班建于乾隆年間，至今已有239年了，解放初由川南遷徙綿州。趙永森先天左耳失聰，少年跟爺爺，父親和堂叔學習皮影扮演。因為他天分的扮演天才和超人的回憶，在短短的幾年時刻里，方圓幾百里的人都為他扮演的皮影和演唱所傾倒，人稱“神仙手一把抓”。趙老能準確無誤地背出各個年代皇帝的年號，在位多少年，各個時期所發作的嚴重前史事件，如數家珍。
白叟說，在他剛學會唱皮影戲的時分，外鄉一家大戶約請皮影班到貴寓為母親慶壽扮演，皮影戲演完已大深夜了，就住在大戶人家的后院。剛睡下便槍聲四起，土匪掠奪了大戶人家里全部金錢糧物。當土匪搶到后院時，看他們是唱戲的，匪首就說，這些是吃八方飯的，不要動他們的錢物。第二天，大戶人家里一片狼跡，皮影班卻毛發無損人財健康。經過那一次的遭受，趙永森就鐵下心來，愛上了這門盜不偷，匪不搶，天干三載餓不死唱戲這門手工。
他說，皮影戲就是影子戲，是用一張潔白無瑕的絲網翻開撐起來作幕布，俗行話叫亮子，這個亮子大致有5尺長4尺寬，豎立在選定的場地上，把觀眾和演員隔成了臺前幕后。亮子的后上方有光源，把亮子照得潔白一片。依據劇情的需求，攔門將把不同人物的皮影或道具排到亮子后邊，緊貼亮子，經過透視和光線照耀的原理，皮影及道具的影子就透射到亮子上。亮子上的場景不論是亭臺樓閣，仍是寒窯圣殿，戲中人物的一顰一笑、一舉手、一投足、攔門將和演唱者都能將各種不同的人物，各類不同人物的思想感情，經過屏幕的扮演以及后臺的幫腔合作體現得酣暢淋漓，天衣無縫。
皮影按其巨細尺度分為大、中、小三種。大的高2尺許，俗稱“大門神”。中型高1.5尺至1.8尺，叫“二門神”。細巧特別的高0.8尺，叫“小門神”。按其發展階段可分為，土皮影(川皮影)、廣皮影(渭南皮影)。土皮影是川北土生土長的，身高2尺許，造型制造比較粗豪，不方便扮演操作。廣皮影，是陜西渭南傳入的，被稱為“陜燈影”或“渭南皮影”。它雕琢工藝精巧，扮演藝術精深，皮影身高只要8寸。川北皮影演員取土皮影和廣皮影之長，融川戲服飾之精華所發明的獨具匠心的川皮影(俗稱酥燈影)，其身高1.5尺左右，雕琢精密，人物造型生動，線條明晰流通，顏色鮮亮和諧，構圖完好一致，每件皮影，都是一件精巧的工藝品。皮影是用上好的牛皮雕琢而成，上至帝王將相，下至黎民百姓，狀元乞丐，眾生百相，一應俱全，不分花草樹木，狼蟲虎豹，飛禽走獸，神仙鬼魅，均刻畫得巧奪天工，爐火純青。能夠這么說，世上有的它有，世上沒有的它也有。
皮影戲班子一般由5人或7人組成，俗稱“七人忙”。”攔門將“也就是在幕布后邊耍皮影的人，皮影戲好不美觀就全賴他了。“上擋”擔任月琴、號和嗩吶等，“下擋”拉胡琴，兼其他樂器扮演時合作“攔門將”幫腔，“后曹”也叫“打后臺”，掌管小鼓指揮后臺一切樂器和兼敲打擊樂。皮影班子成員都必須能文能武，吹拉彈唱，身懷絕技。戲一開場，一個人操幾件家伙生旦凈丑紅黑花臉，扮幾個人物，雙手皮影搖動不斷，嘴里唱詞不斷，一個蘿卜要填好幾個坑。
一個皮影稱一根線，一趟戲少則六七十根線，多則一百五六十根線。皮影最絕的是，凡能動的東西都能讓動起來。皮影是由不同的部件拼裝起來的，依據不同的人獸、鳥、蟲的生理結構特色，從巨細的關節處相互銜接而成。攔門將經過雙手操作三根銜接皮影的小竹棍，依據劇情需求讓皮影人物做出各種動作，如搖頭、拉推、擺、抖、俯仰挺、坐、站、走、踢、翹、跑、整冠、圓領、理須、撩袍、端水、焚燒、變臉等動作。屏幕上的影人，在龍樓鳳閣、雕欄亭榭、紅花綠樹、奇峰異壑，碧海藍天中舉步而蹈，揮袖提袍，提槍撕殺，輕歌漫舞，馬跑鷹飛，伐鼓上堂，疆場點兵等。一人操作幾個皮影，又演又唱，扮演的人物生動細膩，剛柔相濟，繪聲繪色，連影人喘氣的動作都扮演得栩栩如生，栩栩如生。技藝高超的攔門將能一起演唱，走三四個皮影。
攔門將是皮影班子里的全把式，是一臺皮影戲的中心和魂靈，常常是集生意劇務，導演、演員于一身，大到寫戲，小到場次安排，都由他一人說了算。每到一地，支起家伙張嘴就來，是征藩仍是平叛，是上文臣仍是下武將，出口成戲，決不胡編亂造，信口雌黃。
皮影戲一般都沒有現成的劇本，是由一代一代老演員口傳身授，全憑回憶唱戲。那一本本的戲詞、故事全都裝在攔門將的心里。一個皮影班唱前聲的攔門將，肚子里裝不下二三十部戲，是不敢帶班子出去的，這不是誰想干就精干的活。這種本事不光要有天分，還要下一番苦功夫，非一朝夕能到達這種地步。
在民間皮影班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則，唱前聲的就是班主。趙永森不光唱前聲，仍是攔門將。
他們春天進山去唱春臺戲，夏天到平壩唱青苗戲，秋天到村子里為農人慶豐盈，冬季為有錢人唱堂會。
清末民初，趙家班子已有四個皮影班子，常年在外巡回演唱，那是趙氏皮影班最興隆的年月
活在回憶中的白叟
解放初期，因為趙永森能寫會唱，是村里文明最高的人，被咱們選為村主任，一向干到1970年。1971年調梓棉鄉醫院當院長，在醫院作業期間，他自學《黃帝內經》《醫林要集》《本草綱目》等中醫經典，用五年多的時刻，手書《醫中捷徑》，收集收拾民間奇絕秘方三百多個。這些藥方他大都用于臨床實驗。其間醫治火燒燙壞的“水靈藥”就是他在女婿面部被滾油燙壞后得到了驗證，用后至今臉上沒留下任何痕跡，整個階段費用不到5元錢，這在現代醫治火燒燙壞的醫學界也是個奇觀。到1982年退休時，他已是全鄉一流的名醫了。
白叟退休后，二十幾年如一日，默記收拾出失傳的每部22集的《蛟龍駒》。《火焰駒》，11集的《韓仙傳》，反映梁山
伯與祝英臺的四部愛情接連劇《紀柳蔭》《百花樓》《梁山伯掛帥》、《巧鴛鴦》等劇本。這些戲可分為列國戲、朝綱戲神話鬼魅戲、家常戲等。他創造的反映現代重男輕女的《上門女婿》、《人口普查好》等獨幕皮影劇，還得到上級部門的獎賞。他寫的《影史撰要》一書，全面介紹了皮影的前史劇目曲牌，唱詞，韻腳、扮演、皮影制造的技能和技巧，是一本皮影戲的百科全書，有較高的皮影戲曲史料價值。
趙永森白叟為收拾皮影材料，常常寫劇本，刻皮影到深夜兩三點鐘，被他寫壞的毛筆達上百支。經過他收集收拾和編撰創造的皮影戲曲本有120多部，制造的各種皮影有550套，僅不同的蛇就有18套。
他制造扮演的《火燒紅蓮寺》中的鬼吐火、噴煙、駕云、變臉，能在瞬間趁熱打鐵，《別洞觀景》中的白鱔仙姑進場的各種高難度動作，可扮演半個多小時，二郎神在他的手中能接連不斷地生出52變。這種巧奪天工的皮影扮演絕技，讓世人為之驚嘆。
清貧與守望
20世紀90年代初，趙永森白叟安排鄉上六位晚年川戲愛好者，在鄉晚年協會成立了皮影班子，每月不定期在鄉上免費扮演，遭到咱們的喜歡。后來，常常有人花錢請他們去扮演。16年來，他們走遍了四周九縣八百多個村，扮演皮影戲上千場。有一次，在石板鄉接連三天的扮演，有人竟帶上糧食住在那里，一向看完他們的扮演。這事讓白叟們感到無限的欣喜。在鄉村，各種民間節日紅白喜事和廟會，是晚年皮影班常去的當地。鄉下人愛鬧熱，咱們湊十幾二十元錢，管一頓飯，就能夠請他們來為全村的人扮演一場。
在2006年的陰歷六月初八，我跟從這群白叟，真實地感受了一次民間演員的艱苦和高興。
早上6點，我還在夢里，白叟就把我叫醒。趙大娘早已做好早飯。咱們倉促吃完，白叟拿起那六根已用了上百年油亮潤滑的斑竹，把皮影包裹掛在上面，扛在肩上就出發了。這次他們要去一個叫寒骨包的當地扮演，有30多里地。
白叟們魚貫而行地向著一座高高的山梁上爬去。他們逛逛歇歇，歇歇逛逛。快到山頂，村里兩個管事的中年人來迎候咱們，并給每人發了一個小的紅紙包，很真誠地對咱們說“請笑納”。我問走在身邊的劉大爺，他叫咱們笑納什么呀?劉大爺說，“這是給咱們的好處費，也就是咱們今日的扮演費。”
山頂小廟的空地上，七八十個白叟和小孩，早已從自己家里搬來桌椅板凳，等候在那里。趙永森白叟一到，就和咱們用兩張方桌，很快搭起了扮演皮影的舞臺。11點半，鑼鼓聲像亢旱的甘露，透過大人小孩焦渴的眼睛，浸進他們干燥的心靈。我和一切看戲的人們相同，忘記了時刻的消逝。跟從著搖動的皮影、白叟的演唱、鑼鼓琴聲走進《青梅煮酒》悠遠的三國。
兩個多小時的演唱，白叟們沒喝一口水。如此賣力的扮演，如此深沉的藝術功底，我想那小紅包里至少不該低于一百元錢吧。我走到無人的柏樹林里，小心腸翻開讓我獵奇的小紅包。我再一次被眼前的現實驚呆了，四張一元寒酸的紙幣，像滾燙的火炭灼痛了我的雙手和心靈里那根最敏銳的神經。這就是白叟們支付終身智慧結晶和勤勞勞累奔走一天的報酬?
兩部戲近六個小時的演唱，白叟們只掙了四元錢。我崇拜藝術鄙視銅臭，可我也為我國最陳舊的民間藝術，在現代經濟大潮的沖擊下的軟弱無法而悲痛。我除了無法，仍是無法……
那個我無意得到的小紅包，將永久留在我的日子里，我的心里……
夙愿
我問趙大爺，還記得他演的榜首出戲是什么嗎7他一揮而就的用“望奴香”“燕兒樂”的曲牌唱出了，《黃金窖》戲中小生冷玉冰唱的“觀音甘露再多，不潤無根之草，菩薩德威顯靈，難渡不信之人……”的唱段。那帶有濃郁的當地戲波瀾起伏，凄婉悠長的川腔清唱，在山野里跌宕起伏，最終消失在冥冥之中……
他說皮影劇本的唱詞韻腳、唱腔詞牌就有幾十個，變化不斷。皮影制造更是件藝術與技巧相結合，難度很高的細活，現在又沒人情愿學習承繼這些東西，假如他再不必文字和皮影的方式把它們保存下來，等他們這代人死了，有些東西就被帶進棺材永久消失了。
為防意外，他把一切謄寫的劇本和皮影材料，都制造收拾成兩套，一套送市文物館保存，一套藏著自己用。提到這兒，白叟臉上充溢無法和懊喪。原先那喜形于色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……
趙永森白叟左眼白內障已失明，右耳帶著助聽器也聽不清楚了。他最大的愿望，就是能收到一個誠心喜歡皮影戲曲的年青學徒，成為趙氏皮影第八代傳人，否則，他不敢去見他的列祖列宗……
2007年上半年，皮影班七位白叟相繼死去了四人。11月，趙永森白叟，也帶著他畢生熱愛的皮影藝術也去了另一個國際。
